第九章 全自动开盒机稳定运作中

    像是泡在浴缸中沉沉睡去，又像是回到了童稚时母亲的怀抱中。

    在一种淡淡的安心感中，伊莎贝尔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沉入虚无的大海。

    她仍然能隐约感到，醉梦酊的味道正满满残留在口中，从喉咙深处慢慢浸入鼻腔。

    那醇厚的酒香之中混杂着芝麻与罗勒叶的清香，还隐约能品到那一抹极为清晰的土腥味。

    ——就像在咀嚼春日雨后的泥土。或是将嫩芦笋煮过之后就着酒吃。

    伊莎贝尔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并本能的为自己找到了这个比喻而感到高兴。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第三个座位上。

    伊莎贝尔扭头望去，便在第一个位置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那件淡白色的教士长袍，身体向后随意倾靠在椅背上。依靠在扶手上的左臂撑着下巴，而右手则随意的放在身前。

    焰蝶被他藏在右手的袖口中——星星点点的火光让他的袖口仿佛喷溅着火星的篝火。

    即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伊莎贝尔仍是轻而易举认出了艾华斯的身份。

    确认艾华斯也在这里时，伊莎贝尔便松了口气。

    她如今已不像是最开始那样胆怯而恐惧……换成当时的她，如果这次进场时见不到艾华斯，恐怕就会感到惶恐不安。

    但即使如此，能与熟人匹配在一起，也肯定是好事。

    那总好过和陌生人合作——那些不清楚底细、更看不穿本性的人，在仪式结束之后，基本上就是此生再也不见。

    这种情况下，若是轻信他们，说不定就会在关键时刻迎来背叛。

    ……不过，这次夏洛克不在吗？

    伊莎贝尔这么想着，便扫视一圈。结果发现自己的担忧居然成真了。

    ——小夏洛克还真没进来。

    虽然伊莎贝尔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但她也仍然认为夏洛克肯定比她更强。

    如果夏洛克能进入这场晋升仪式的话，她应该会排到比夏洛克更靠后的位置。

    即使晋升仪式的先后座次不一定严格代表强弱程度，它也仍然是重要的参考。

    而在伊莎贝尔与艾华斯中间夹着的，是一个坐姿端正、看上去就有一种如岩石般沉稳可靠气质的中年男性。

    他的体格称得上是强壮，臂膀甚至都比伊莎贝尔的大腿更粗。

    那男人非常有礼貌。在伊莎贝尔出现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看向她、用失礼的探寻目光搜集情报，而是闭上眼睛休息。

    ——当然，在梦中是不需要闭目养神的。这仅仅只是表示自己“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想法”而已。

    在伊莎贝尔出现之后不久，她右侧便猛然出现了一个新人。

    那是一位老人——他身着安息风的装束，披着遮住手脚的白袍、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头巾以及围巾。

    即使在模糊了面貌的晋升仪式中，也根本看不到他的任何具体特征——他露在外面的特征仅有鼻子以上、眉毛以下的部分。

    伊莎贝尔定定看着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安息人？

    不太对。

    如今以艾华斯为核心的晋升仪式还没有向外展开，也就是说参与仪式的人，多半就在阿瓦隆、甚至就在玻璃岛。玻璃岛的安息人可没有几位。

    ——难道是伊本老先生？

    伊莎贝尔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位从索菲亚女王时代便待在银与锡之殿的安息仪式师，如今刚好就是第三能级。

    反正到时候听听就知道了。哪怕晋升仪式会模糊掉参加者的声音，但一些说话的习惯还是不会改变太多的——伊莎贝尔自信能听出来对方的身份。

    不过如果是老伊本的话，他为什么要特地穿上安息人的衣服呢？

    而且伊本还出现的这么晚……在伊莎贝尔的认知中，他的力量应该比自己更强一些才对。

    “你们好，我叫璐璐。美之道途的晋升者，善于辅助队友、能够给伙伴们提供增益。”

    这么想着，伊莎贝尔开口主动向身边的老人问道：“老先生……我们应该如何称呼？”

    听到她的问话，坐在伊莎贝尔左手边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

    而佝偻着背的老人只是呵呵笑着，并没有直视伊莎贝尔。

    他低眉顺眼的答道：“我叫橄榄，璐璐小姐。一位超越道途的晋升者。”

    “——超越道途的？”

    这话并不是伊莎贝尔问的。

    而是坐在艾华斯与伊莎贝尔中间的男人突然开口问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毫不避讳、也是毫不客气的问道：“阿瓦隆合法的超越者不多，你是哪边的？还是说，你是不合法的那些？

    “看伱的打扮，你是偷渡者吗？”

    男人这话一开口，其他三人纷纷抬起头来、用沉默而有些诡异的目光看向他。

    而面对这些目光，男人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无视了另外两位的目光，而是首先对着穿着教士袍的艾华斯微微点头致敬，随后坦然道：“你们可以叫我‘海盗’——我是一名第三能级的监察者，我擅长弯刀、长剑、十字弩、徒手攻击，精通‘护卫’与‘挑战’的战斗风格。假如遇到战斗，我会成为您的盾牌。”

    除了第一句话之外，他后续的话都是对艾华斯说的。

    “海盗”对自己的目的很清楚。

    无论是美之道途亦或是超越道途，他们的身份底细都尚且不清楚。

    他们看起来并不认识，因此应该是两拨人。

    “海盗”无法立刻确定谁是好人，于是他就直接找上了在场身份最高、最好的牧师“狐狸”，并积极向艾华斯示好。

    无论如何，牧师都肯定是自己人。第三能级的牧师，那已经是最低级的主教了。

    而排序这么靠前的年轻牧师，说明他很有希望晋升到第四能级，成为阿瓦隆有数的大主教。

    而且作为近战职业，他也很容易受伤。三进四的满月仪式，只要不是随机到智慧道途的剧本、就大概率会有高强度的战斗……

    那么讨好具有强大治疗能力的牧师，也就成为了他的核心策略。

    正好牧师通常也不擅长战斗。总需要有人贴身保护——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并且有了防御者与治疗者两个关键职介之后，也很容易再招揽到其他队友。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成为主动的一方。

    ……还蛮聪明的嘛。

    安稳坐在首席的艾华斯，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头。

    他感知到了对方的好意。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海盗”似乎隐约猜到了艾华斯的身份。

    “……海盗先生，是监察局出身吗？”

    想到这里，艾华斯开口温声问道：“我能得知，您出身于哪个城市吗？”

    “我是盛夏郡人。”

    “海盗”答道：“从小我就出生在海边。”

    听起来是实话，艾华斯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但毫无疑问，这是谎言。

    艾华斯立刻从逻辑上分辨出了对方最大的漏洞——因为“海盗”夹在艾华斯、伊莎贝尔以及伊本中间，因此他只能在玻璃岛，而且应该离银与锡之殿不远。

    很显然，海盗并不知道伊莎贝尔与伊本在玻璃岛。

    他认为他们在阿瓦隆的其他地方，所以才会下意识扯这样的谎来隐藏自己的真实区域。这句话就直接暴露了他的视角。

    这其实也很正常。

    无论是不管部大臣艾华斯还是女王伊莎贝尔、亦或是作为宫廷仪式师的伊本，他们具体的道途等级、都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监察能够得知的。

    他能够隐约从艾华斯的年龄与气场上猜出“狐狸”可能是艾华斯，就已经很聪明了。他绝不可能从第三能级的美之道途晋升者身上，直接猜出他们年轻女王的身份——在他看来，女王的晋升仪式肯定有一大群忠诚的王室精英护卫。

    而且伊莎贝尔成为超凡者的时间不久，她最初成为超凡者时是见过报的。不到半年就接触第四能级、在外人看来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从这点来说，也就可以判断出“海盗”并不在玻璃岛的核心圈子里。

    伊莎贝尔也在一旁默默分析着“海盗”的身份——

    第三能级的监察者，基本已经是监察这个身份常规来说的最强者了。根据他的年龄来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位监察局长。

    他这个坐姿应该是有军方背景。但他是监察者而不是轻骑兵，说明他是陆军出身。在玻璃岛的监察局长，第三能级、男性、中年、曾经是军人、外号又是海盗……

    ……是白皇后区的肯特局长吗？

    伊莎贝尔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当伊莎贝尔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的直觉便告诉她——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倒也不是她猜得准。而是伊莎贝尔亲自见过的监察拢共就不多。

    而在她认识的监察里面，恰好就有这么一个符合全部关键词的人。

    ……那么，夏洛克如今不在、他们的队伍里面少了一个人。要跟“海盗”先生说出自己的身份吗？

    伊莎贝尔心中这么想着，看向了艾华斯。见到艾华斯微微摇头，她便心中恍然。

    艾华斯不希望“海盗”得知自己的身份……他很有底气。但艾华斯的性格是求稳的，他喜欢团结他需要团结的人——在欠缺力量的时候，艾华斯总是擅长于从他人手中获取力量。可如今他却主动放弃了直接将“海盗”绑死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是因为“橄榄”先生给的底气吗？

    不，更精确的说……

    是因为艾华斯认为“海盗”可能对立掉了“美”或是“超越”的道途，所以为了橄榄先生的位置而不希望海盗加入己方阵营、也不希望靠威权在场外逼迫对方直接放弃晋升？

    伊莎贝尔敏锐的捕捉到了艾华斯的想法。

    ——这么说来，橄榄先生果然就是伊本先生！

    只用一句话，伊莎贝尔就瞬间分析出了两个队友的真实身份。

    这让伊莎贝尔异常满足的舔了舔嘴唇。

    真是可惜，夏洛克不在。

    伊莎贝尔感觉有些遗憾。

    夏洛克说她的推理缺乏逻辑——但结果上来说，这不也挺准的嘛！

    在伊莎贝尔第一次从晋升仪式中接触夏洛克的时候，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夏洛克就讽刺过好几次她不聪明、没有逻辑，还在艾华斯面前说过“美之道途的盟友并不可靠”这种话——她可都暗自记在心里呢！

    伊莎贝尔可记仇啦！

    从那之后，她始终在安静等待一个从夏洛克擅长的领域来战胜夏洛克的机会。

    倒也不需要夏洛克认输，只要他感到意外或是发出惊叹就好。

    错过了这次，下次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夏洛克还能陪着艾华斯去教国，而她却只能待在阿瓦隆……

    要是自己不是女王就好了。

    或者，如果阿瓦隆不在了……

    伊莎贝尔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断念残想。

    但她猛然摇了摇头，驱散了那可怕的念头。

    阿瓦隆不在了……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只知道，那定会让许多人无家可归，生不如死。

    ……但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伊莎贝尔心生疑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