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我知伯言

    十月，武汉。

    自秋入冬，南方气温骤降不少，京师士民陆续换上厚衣。

    清晨时分，霍峻早早的起床，洗漱用膳之后，乘坐马车至尚书台，料理尚书台重大事务。

    录尚书事与尚书令的工作职能有所区分，尚书令可以看似为秘书长，负责尚书台内日常且琐碎的工作内容。而涉及关键且重要的工作内容，尚书令需要向皇帝，或录尚书事者上报。

    平尚书事，与录尚书事不同，有参议重大事务的资格，而无决定事务的资格。

    今南汉朝中录尚书事者，霍峻、诸葛亮二人；平尚书事者，徐庶、张飞二人。故而自诸葛亮带部分行台西征之后，尚书台中的大事当上报霍峻。

    到了尚书台，霍峻例行公事，与尚书令孙邵开了例会，而后浏览从诸葛亮让人送至的书信。

    诸葛亮入蜀之后，涣散的巴蜀州郡犹如被激活般，先是王平斩杀黄元，平了汉嘉之乱；而后汶山羌被马忠所破，羌民尽数臣服。

    诸葛亮在成都期间，礼贤下士，先后与李恢、马忠、张嶷等蜀中俊杰交流，选拔征辟不少出色俊杰入公府，或至尚书台中任职。

    如因马忠所献平蛮策有功，被诸葛亮越级提拔，遥领牂牁太守；旧犍为太守王士因蛮夷犯边，不幸被杀身亡。何祗因自身才能出众，被诸葛亮所看重，提拔为犍为太守。

    诸葛亮在蜀中停留数月，从李严、李恢、马忠等人口中了解南中虚实。在李恢的建议下，诸葛亮准备利用天寒，南中瘴气、毒物减少之际，率兵马南征南中四郡。

    诸葛亮以李恢、马谡为参军，率大军两万余人南征越巂郡蛮王高定；南中都督李严率万人从朱提南征，目标益州郡；牂牁太守的马忠率偏军数千东征，目标牂牁郡。

    为了彻底扫荡不顺南蛮，诸葛亮还让交州刺史吕岱派交趾郡兵逆岭道西进，解决盘踞在益州、越巂二郡南部的恶夷，与大军汇合于滇池。

    在即将南征之余，诸葛亮不忘江淮战事，询问战况如何，他是否要改变计划，派巴蜀兵马出三峡，参与吴楚的对魏战事。

    见诸葛亮出征之余，仍惦记江淮战事，霍峻会心一笑。

    霍峻提起毛笔，斟酌几许，而后在信中表示，让诸葛亮放心南征，江淮战场局势虽不容乐观，但至少还在他的预料当中。

    且书信中，霍峻让诸葛亮多注意越巂郡，表示越巂郡自中汉之后，郡县废弃，官吏难以上任，与益州郡有所不同，建议诸葛亮派善抚蛮夷者赴任。

    霍峻将书信装入木盒中，外有印泥封上，说道：“来人，将书信送至益州，交予葛相！”

    “诺！”

    信使领命退下不久，尚书仆射费观脚步匆匆而来，说道：“大司马，江淮有紧急来信！”

    “可是陆车骑上疏？”霍峻问道。

    “除陆车骑书信外，还有佐军将军蒋济书信！”费观答道。

    “子通书信？”

    霍峻念叨了下，眉头不由微皱。

    蒋济负责协调淮东诸将，在军中听从陆逊调配，故而寻常不上疏。除非军中遇见棘手事务，陆逊与他皆不能处理时，或是说陆逊用兵方案与众人违背时，蒋济将担负起督军的职责，向他上疏。

    带着不妙的感觉，霍峻先后打开陆逊、蒋济的书信。

    先是陆逊书信，陆逊在信中分析当下战场形势，言魏军士气正盛，今下不易与其力争，当利用坚城消磨魏军士气。而后汉谈及下邳城时，陆逊为自己屯兵不进而解释。

    在信末，陆逊表示下邳、钟离尚能坚守多时，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救援下邳，故而拒绝了霍笃出兵的请求，望霍峻能理解他。并且保证霍攸之不投降，下邳城肯定能坚持到春天。

    浏览完陆逊的书信，霍峻心中已是了然。必然是因是否救援霍攸之，霍笃与陆逊产生矛盾。一个爱子心切，一个以军事为主。

    微叹了一声，霍峻拆开蒋济的书信。见蒋济在书信中以客观的角度为霍峻讲述事情的经过，且表示霍笃在他的安抚下，不会擅自用兵。

    见霍峻神情有变化，费观问道：“敢问大司马，不知江淮军中发生何事？可是下邳、钟离二城难以坚守？”

    “非是！”

    霍峻将书信交予费观，轻描淡写，说道：“仅是因前线战事变故，伯言与部下有所间隙，今有子通调和，想来应无大碍！”

    趁着费观浏览书信的同时，霍峻走到舆图前，思索陆逊信中所说的内容。

    魏军的目标是淮东，欲破钟离、下邳二城，继而两军合力下淮阴。淮阴一破，则魏军可横扫淮南。

    今下邳城虽被水淹，但有之前修缮的内城，凭霍攸之手上的人马，面对夏侯尚的围攻，欲守到春天不是大问题。且一旦魏军主力被破，下邳城不用救援，也无需救援，如陆逊所说其围自解。

    钟离方面，曹魏以邵阳洲为基地搭建浮桥，连接淮水南北，十余万军民通过浮桥往来。而魏军布置方面，曹仁、曹休围攻钟离城，夏侯儒屯兵邵阳洲，曹洪驻扎在淮北。

    依霍峻之前的想法，他欲借鉴韦睿破北魏的方式，通过占据邵阳洲而后切割魏军，击败吃掉淮南的魏军，从而达到歼灭战的效果。

    而今汉之北魏比鲜卑北魏显得更为聪明，或是说有刘晔这种善晓江淮地区的军师辅佐，魏军深知邵阳洲之重，故布置严密，除了布置大军外，还搭建有高台，上陈弓弩手。

    今下据陆逊回信之言来看，欲复刻韦睿入驻邵阳洲之举，以破北魏大军怕是做不到。甚至说一旦入驻邵阳洲会引起魏军的警觉，淮南魏军恐会放弃钟离，直接西进撤回寿春。

    敌我形势不同，注定了魏汉之间的钟离之战，与魏梁之间的钟离之战打法不同。虽形势不同，但欲打歼灭战的构思，霍峻始终没有放弃。

    歼灭战的本质是利用战场上的山水地形切割敌军，而后利用优势兵力去包围敌军，从而达到歼灭敌军主力的目的。

    白起率领的秦军之所以能包围赵括的大军，其关键在于上党地区存在山岭、河流，白起先是佯败吸引赵括追击，而后通过优势兵力，穿插到赵括的背部，从而将赵括主力包围，进而一战覆灭之。

    “淮水！”

    霍峻指了指舆图上的淮河，低声自语道。

    江淮地区什么最多，则就是水最多。除非水性极佳之人，绝大多数者不通过舟舸难以横跨河流。水性极佳者，曹魏军中显然不多。

    跨河水作战，最忌讳之事，则是缺乏河流控制权。如现代战争中，缺乏制空权。

    今下如何利用河流击败魏军，对霍峻来说是件难题。

    当然更难的是如何通过击败魏军，为之后发动的寿春之战打下一个良好的开局。

    历史上韦睿在钟离击败魏军后，南梁并未攻克寿春，而是直到二十年后，南梁才攻破寿春城。

    今下别说二十年，霍峻连五六年都等不住。如果不能乘胜追击，进一步扩大胜果，以曹魏的实力缓上几年，通过压榨百姓的手段，则又能拉出十几万机动部队。

    别认为不可能，历史上蜀汉经历夷陵之战后，诸葛亮休养五年时间，仅凭蜀中就拉出大军北伐。曹魏人口在蜀汉之上，以疆域辽阔，北方承平二十年，何不能缓上几年，再拉出几十大军。

    曹魏拥有河北在手，永远不能小觑。曹操在击败袁绍之后，还被二袁击败过。北魏凭河北，屡次发动南征，击败南朝军队，占据河南诸州。

    今下为了能在击破魏军之后，则迅速发起寿春之战，霍峻必须斟酌用兵。如十几年前金口之战般，击败曹操之后，迅速占据南郡，而非陷入持久的江陵之战中。

    “大司马！”

    见霍峻临舆图而深思，费观小心翼翼，说道：“据书信言，钟离护城河被填塞，魏军以冲车、器械攻城。今敌众而我寡，恐二城失守。不如派遣援兵与车骑将军，让其能牵制贼军，以待大司马兵至！”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司马懿率兵包围樊城，且为防贼寇突袭夏口，江汉兵马不可用。今京师禁军兵马暂不可用，非到用武之时。”

    今下如果硬抽兵马，可以让诸葛亮放弃南征，令其率兵东进至淮阴，但巴蜀到淮阴有上万里，光集结、赶路就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甚至要更久的时间。等蜀兵到前线，时间也到春天了。

    且巴蜀兵马被抽调走，一旦南中形势恶化，或是巴蜀再发生叛乱，巴蜀短期内无兵可用，将会陷入混乱。为了保险起见，霍峻不打算抽调巴蜀兵马，而是让诸葛亮正常南征。

    “今霍将军恩抚山越两载有余，深远山越出山归降者不下十万。今不如命霍抚越率归降山越北上，以为益兵之用。”

    费观沉吟少许，建议说道：“或是让庞都督率淮西兵马东进！”

    “淮西兵马尚不能用！”

    霍峻踱着步，犹豫说道：“至于归降山越？”

    “亦不能用！”

    霍峻坚定语气，说道：“山民初降，岂能仓促为兵。今派山民北上，如生骚乱，则反害大军。”

    “那若因兵少，而致钟离、下邳被破，当如何是好？”费观忧虑地说道。

    “今伯言未有乞求兵马之意，何需以此为忧！”

    霍峻手搭在腰带上，沉声说道：“陆伯言，我深知其能矣！”

    相比费观的质疑，霍峻更相信陆逊临阵传回的书信。他与贾诩观点一样，陆逊知兵势。

    何谓知兵势？

    即陆逊对敌我形势的判断，可谓其最强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