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也就是陌生人

    “钟哥，咱们工地开工有计划了吗？”

    电话里一声哀叹，“没啊，我们都愁死了，我哥说再不开工他都要跳楼了。”

    任进也料到是这样，“钟哥你开什么玩笑，你们大老板只是愁钱赚得太慢了，哪像我们才是天天等着搬砖赚钱开饭的。”

    “得了吧，你一包租公，每月等着收租就够了，还搬什么砖。”

    “你别笑话我了，我那点租金给您还看不上眼。就是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还好，工程队其他兄弟真的是天天问我，说孩子奶粉钱都没有了，钟哥你看什么时候能开工了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安排工人进场。”

    “现在所有工地都在等通知，我们也是说不准，不过你放心，允许开工了我肯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谢谢钟哥了，现在这疫情我也不好约你出来，等开工，我们再一起去醉轩楼撮一顿。”

    “你别说，几个月没吃了，真的挺想醉轩楼的海鲜。”

    “那的龙虾你不是一直说做得最好吗，说定了，开工了我们必须出来吃饭啊。”

    “行。”

    挂了电话，任进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葛优躺着。

    看向阳台，春节买来应节的年花已经枯萎得只剩下杆杆。

    从春节到现在，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工地不开工，酒吧 KTV 又不开门，他根本没地方可去，每天就开着个电视把遥控器摁个遍，想想这样的日子真的没法过。

    这时门铃响，是他点的外卖到了。

    打开门，这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应该是他每天能见到的唯一活人了，所以任进忍不住和他唠嗑两句，“兄弟，现在点外卖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是不少，大家都不出门，都点外卖。”

    “那你钱肯定挣不少钱了。”

    外卖小哥嘻嘻笑了两声，“赚得是比以前多一点，但累得也够呛，有时候饭都吃不上。”

    任进看了眼手中的外卖，突然一个想法闪过。

    打开袋子，他掏出里面的烟和饮料递给小哥，“兄弟，你那还招不招人？”

    ＊＊

    早上七点，顾悦己洗漱完便开始化妆。

    她皮肤白皙，以前直播只要涂个口红就能出镜，从不会化妆。但这一个月她瘦得厉害，脸色变得蜡黄难看，为了让人看得精神些，直播前她会擦粉画眼线，再抹一个大红的口红。

    "姐妹们，我和你们说，这款必买，不起球不变形，版型又好看，我们家的衣服质量不用多说的，相信我，买了肯定不后悔……"

    一个上午顾悦己不间断地换衣服、讲解推销，她也不知道她换了几套衣服，直到肚子空空的有些发晕，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发现原来已经快 2 点了。

    她早上就喝了一瓶牛奶，其实她并不感到饿，只是想到还有下午和晚上的直播，她不想在直播间里晕过去，于是下播随便点个外卖。

    刚点完外卖没多久，楼下的便利店打来电话，说有她一大箱快递放在他们便利店门口，让她赶紧搬走。

    顾悦己一听就来火了，楼下便利店是代收快递的，每件快递都要收费，有一次物流公司没给她打电话就直接把她的一箱衣服放在便利店，半个小时不到，她下去取时便利店以她的箱子大，硬要收了她 5 块钱，从那以后顾悦己就严禁物流公司把她的快递放在便利店。

    这才几天，快递公司居然又一次不经她同意把快递放在那里。

    当顾悦己下楼取快递时，果不其然便利店要收她 5 块，不然不给拿走。

    顾悦己站在便利店门口生气地拨通快递员的电话，然而对方居然还恶声恶气地反过来说她，"每次拿快递都这么慢，我又不是专送你一家，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快递放在那里，你爱拿就拿不拿就拉倒！"

    顾悦己记得这个快递员，专门送这个片区的，以前也给他们送过快递，那时候叶祖荣还在，因为她要直播，快递几乎都是他去拿的。有一次叶祖荣忘了时间很久没下去拿快递，这个快递员打电话来就直接开骂，叶祖荣那懦弱哑巴的性格，气得半死也怼不回去两句话，顾悦己见了拿过电话就和这个快递员吵了起来，最后快递员被顾悦己怼得挂了电话，叶祖荣抱着她亲她的脸骄傲地说，她是他的奥特曼，他离了她会被人欺负死。

    想到叶祖荣，顾悦己条件反射地眼眶发热，那抑不住泛滥的情绪让她微微发抖。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止住，冲电话吼道："你给我打电话了吗？你有通话记录吗？你什么时候等过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在便利店等你，如果你十分钟不过来把这快递送到我的手上，我就打电话投诉你！你的名字你的电话上面都有，我今天肯定要投诉死你！我说到做到！"

    任进拎着外卖在小区里四处张望，他最烦送这个小区的外卖了，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就算了，每栋楼还标示不清楚，经常找半天也找不到地方。

    送外卖一个月了，他觉得还挺新鲜。

    他干过不少工作，送外卖倒是第一次。刚开始时因为不熟悉，他一天总共才送了 10 单，按一单赚 2 块来算，一天赚的都不够一顿饭钱。后来研究了一番派单补贴等一系列套路后，他现在做了一个月也赚了几千块。

    最主要是能出来跑跑消磨时间，胜过在家闷得慌。

    "你的快递凭什么我给钱？"

    "谁让你不经我同意就把快递扔在这里，这 5 块钱就是因为你才产生的，你不给谁给。"

    "我送你一个件都没有 5 块，我才不给。"

    "不给我就投诉你，说我收不到快递。"

    任进老远便听到这两个人在吵架，看热闹地瞅了几眼，只觉得现在的女人是越来越强悍，对着比自己体型高大一倍的男人也是分毫不让，咄咄逼人的样子凶横泼辣，毫无女人的温柔优雅。

    "TM 的，你的快递明明在这里你不取凭什么说收不到，我还有一堆快递要送，懒得和你哔哔。"快递员不耐烦地就要走。

    顾悦己见了连忙把他拉住，"你不能走，你先把我快递拿出来。"

    快递员已经被惹恼了，他厌恶地瞪着顾悦己，抬起她抓住的那只手用力一甩，顾悦己立即被掀开。

    任进见俩人动起手来，他拎着外卖径直走过，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

    然而那个女人突然被快递员一甩，脚步不稳地快速后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子一倒竟倒在他怀里。

    一股某大众洗发水和廉价的化妆品香味扑鼻而来，任进低头看去。

    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正瞧着他，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颤巍巍的眼神像某种无害的动物，但是黑眼圈重得粉都遮不住，一下老了好几岁，脸上也是厚厚一层粉，看不出原来的肤色是什么色。整个人瘦的撞到他身上都是骨头，硌得他难受。目光往下一扫，女人穿着一件吊带外搭针织衫，从俯视角度看下去，胸前却白软一片，隐隐还有一条沟。

    顾悦己能感受到箍住她的手臂粗壮而有力，刚刚往后倒的一刻她第一感觉是撞上了一堵墙，厚实而不动摇，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男人。男人很高，她 165 的身高只到他的肩，戴着黄色的头盔和蓝色口罩，只露出浓密的剑眉和一双深邃的双眼皮。

    顾悦己刚想说谢谢，却发现男人的眼睛定在她锁骨以下的某处，毫不掩饰，她挣扎着起来把男人推开。

    任进被推得一顿，抬眸看见顾悦己防备的眼神和拉拢针织衫遮住胸前的动作，嗤笑一声。

    看一眼怎么了，还是她自己扑到他怀里的。

    “在这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眉来眼去的，再哔哔我就和你男朋友说。”快递员暧昧地扫视他们，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不知道他的话还是他的表情刺中顾悦己，她激愤地指着快递员，"好啊，你去找他啊，他死了，你下去找他告诉他啊！"

    顾悦己一说完，任进和快递员都愣住了。

    任进瞧着顾悦己，发现她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对快递员劝说道："兄弟，有话好好说就行了，都是挣生活，等一下把她弄伤了你得不偿失。"

    顾悦己本来还有点惧，见有男人帮她说话，她底气更足了，仰着脖子就逼向快递员，"对，你打人是犯法的，你现在就去把我快递拿出来，如果不拿出来我就报警，说你打我，这就是我的人证！"

    任进一愣，瞅着顾悦己指向他的手指，那泼辣的样子仿佛刚刚她眼眶泛红的样子只是他的幻觉。

    好言相劝居然还被赖上了，任进不愿再多说一句，转身就想走，不想再管。

    然而顾悦己却一把抓住他，"帅哥你别走啊，你是我的人证。"

    "小姐，我还要去送外卖，没时间做你的人证。"

    顾悦己想起她的外卖也要到了，下意识扫了一眼他外卖的单子，没想到上面竟真的是她的电话，抓住任进衣角的手更紧了，"不用送了，你的外卖是我的，留在这里给我当人证。"

    任进瞥了她一眼，不相信会这么巧，"你别张口就瞎说，没送到罚钱我可是要找你的。"

    顾悦己指着外卖说，"民记牛肉饭，31 栋 610 楼，手机尾数是 6789。"

    任进看了眼快递单，居然还真是。

    回过身，无奈地问顾悦己，"你现在想怎样？"

    顾悦己指着便利店瞪着快递员说："我要他去便利店把我快递那 5 块钱付了。"

    快递员听了呸地一声，"我不给！大不了我今天就不送件了，陪你在这里耗。"

    "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报完警我就投诉你。"

    "你报啊，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我不要你的命，我就要你付了这寄存费。"

    俩人争论不休时，一个黄色身影走进便利店，接着一声响亮的播报'微信收款 5 元'。

    顾悦己一愣，随即见任进抱着她的箱子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啪地一声他把箱子扔在她脚边，外卖直接放在箱子上，"你的快递和外卖都在这了，快拿走吧，我还有外卖要送，没空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诶……"顾悦己伸手便又想抓他的衣角。

    任进却猛地一个转身，避开她的手，"钱有人给你付了，快递你也拿到了，还要纠缠什么？"

    顾悦己看着任进眉眼间满满的不耐烦，开口想要解释的话被堵住。

    她不是给不了这 5 块钱，只是想让那个快递员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电话都不打直接把她的快递放在便利店里，但是在任进眼中她就是一个抠门计较又不可理喻的女人。

    也就是陌生人，顿时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顾悦己连谢谢都没说，扛起箱子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