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碎冰者

    共同历833年12月14日上午10点25分，巨大的光柱从白川星那凝结了亿万年的巨大冻层之下腾起。其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上百里，就连太空轨道上，都依稀能看到白绿相间的地表上出现了这样一道光斑。

    不过，我们要知道，这毕竟是热核飞弹，聚变反应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这炽亮的光柱毕竟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芳华。对这个宇宙，对这个星系，甚至对这个星球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对这颗星球那整个冰封的盘古大陆来说，则确实算得上是很大的事了。至少，光柱燃烧瞬间形成的数千度高温，确实将不知道已经积累了多少个岁月的冰封溶解，解放出了沉没在其下亿万年的肥沃黑土。

    高温的冲击波伴随着融化的冰川和黑土，交汇成了一道冲天的光柱，交缠着无穷尽的火焰指向了宇宙。紧接着，原本的地面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陷坑。

    等到剧烈的地鸣停歇，壮观的烟火散去，穿着防护服的劳工们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个被人工制造的巨大深坑旁边，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坑里的环境。

    他们现在还是觉得这么操作似乎是有点异想天开，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当这个巨大的陷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却真的充满了改天换地的成就感。

    只不过，这还仅仅只是工程的第一步。

    指挥室中的赛尔迪·斯托克也下达了下一步的命令：“照射开始。”

    白川星的外太空轨道上，四十六台轨道卫星开始转动着达到其质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镜面设施，将太阳的光辉聚集起来，成功地照射到了被暂时命名为14号冰川的平原上。

    到12月15日凌晨0点之后，大家已经能从太空轨道上看到，那片不知道冷冻了多少年的苍白，已经透上了让人心旷神怡的绿色。

    不过，这依旧不是终点。如果那些溶解出来的洪流，不能按照预订的方式奔流到上千公里之外的冰海上去，一切的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在这个冻土上的施工难度是超过大家想象的。就算是最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也认为，至少需要一到两年，才可能完成一条足够稳固且可以使用的排洪河道。

    赛尔迪·斯托克在钢铁厂中管理过技术和后勤，知道怎么和工人们打交道，但对这种大型工程真的是一窍不通。好在，刚刚才在新神州首府白玉京开了分部的工程师会馆，也派来了顾问。那位新来的鄂博人工程顾问提出了一个意见，可以冰海和14号冰原的中央区域开一个湖，这样便可以起到一定缓冲作用。

    同时，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也可以对周边的环境带来长久的环境影响。只要再配合天上46组人工太阳的持续聚能照射，说不定是真的可以在这个具备氧气和大量冰川的星球上，制造出一个鱼米之乡来。

    没办法，新神州星区不是财大气粗的联盟和帝国，在得不到地球中央太多支持的情况下，只能采用这种山寨版的星球改造工程了。

    实际上，要不是有了工程师会馆和赛尔迪·斯托克的牵线搭桥，他们还买不到二手的巨型镜面，也买不到便宜的平衡连接设施，便是这样的工作也做不起来。

    不过，就算是有了这样的改良方案，工程难度降了不少，工程量反而却膨胀起来了。怎么算，施工时间也至少需要六个月。这样始终是没办法赶上明年的春耕的。

    可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始终相信劳动者是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赛尔迪·斯托克拍了拍脑袋，告诉大家完全可以换一个思路。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核弹爆破。

    ……用大杀伤力武器来做工程。说实在话，在此之前大家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思路。可再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是挺有道理。

    无论如何，到目前为止，“施工”效果好像还是颇为喜人的。

    到了12月25日，被镜面融化成的洪水终于开始进入了缓和状态，沿着河道在巨大的人工湖中慢慢地汇集起来。很快的，这从洪荒时代就没有过丝毫改变的冻土，便多出了两条长江等级的大河，与大小三十几条或是人工或是自然形成的水道，外加上一个总面积达到了32万平方公里的巨大淡水湖。

    当然，向着冰海方向的工程还在继续，等到其完成了，湖面应该是会缩小一些的。可是，大家都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开始在周围的世界发芽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用热核武器“修建”出来的淡水湖，到底能不能用了。

    赶到湖边的斯托克在岸上思忖了不到半分钟，便不顾众人的劝阻，干脆地脱掉了防护服，在众目睽睽中跳到了大湖之中。

    “你看，这就是我们修的湖，又壮观，又干净！阿嚏！”

    好吧，就算是天上有四十六个人工太阳在制造光和热，这附近的气温也远远没有到可以游泳的地步。可是，赛尔迪这疯狂却勇敢的举动非常这些混不吝的新神州开拓者们的胃口，他们的热血纷纷被点燃了。

    科曼先生第二个跳下了湖，随即便是一群热血沸腾的老油条们。

    “哈哈哈哈，大湖，我刚才摸到了鱼！”

    “那是劳资的大腿！你个棒槌！”

    “新神州万岁！啊哈哈哈哈，白川星万岁！”

    这次看似简陋，但其实能算得上划时代的星球改造工程，唯一的纰漏，就是总指挥斯托克外加上十二个工头感冒了，只能暂时回到轨道城市上去修养。

    好在，第一阶段工作既然已经顺利完成，大家本就有将近十天的休息时间。

    于是，赛尔迪·斯托克才在无重力室里接受了一次链球菌专杀治疗之后，便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吃上一顿。他现在所在的轨道医院，位于白川星的外太空轨道上的太空城渡水市，常住人口有十万人上下。

    放在银河范围内，这顶多了算是个偏远小镇，但放在新神州，这便是整个星区规模最大的太空“都市”了。

    好吧，新神州虽然偏僻，却也是一个广袤的星区，也有散布在三十几个可居住星球中的二十亿人口，总是需要一个中转的贸易集散地的。而这个白川星所在的寒路星系，虽然唯一的内地行星却是一个地表大部分被冰川和冻土覆盖极低星球，但这个星系本身却拥有四个重力井，是这个新神州最重要的交通节点。

    于是，这个太空站便从用于维修和充能的中转站起步，随着功能需求一点点扩建了起来。在赛尔迪主持对白川星的冰川融化和“丐版”星球改造之前，甚至是这个星系最大的居住地了。

    不过，渡水市既然是从太空加油站一点点扩建起来的，其主体城市结构，自然是用各种太空设施接驳而成的，风格很不统一，各城区甚至连所处地时代都不一样。

    整个城市的造型倒是越来越有点蒸汽庞克和废土风的味道了，各路宇宙黑（喵）道控制的海盗港大约也就是这个风格了。

    可即便如此，这个“小城”中也算是五脏俱全的，该有的商务区、商业区乃至于娱乐区也都有。

    赛尔迪·斯托克想到自己刚到这里上任的时候，在全城最大的商业区“白胖子广场”发现的一家面馆。为了接受重力式治疗，而断食了二十四小时只靠营养膏维持热量的肠胃，顿时便发出了抗议的悲鸣声。

    吃一顿好的！斯托克打定了注意，便径直向着白胖子广场走去。一路上，他已经看到了好几处规模不大却非常热烈的庆祝活动，自然是本地居民和过路客商们，直发地对白川星改造工程的成功而欢庆。

    实际上，改造工程只是圆满地完成了第一阶段工作，但这已经能算得上是成功了。至少，他们趴在太空城的舷窗上，都能看到苍白的星球表面出现的新的盎然绿意。

    这是代表生命的绿意，也自然会引起所有拥有普世情感的智慧生命的共鸣。

    斯托克穿过了庆祝的人群，比平时多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那家名为“陈家店”的面馆，

    年轻的老板娘挂着充满烟火气的健康笑容，像是穿花蝴蝶一般从高朋满座的客人中轻盈地穿了过来。

    “啊，斯托克先生，您来了。”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新来的客人，又看了看坐满了的店内，为难地道：“要么您至少得等二十分钟，要么便只能拼桌了。”

    老板娘当然知道斯托克的身份，但她却一点都不准备给后者提供一些特权。照着这位年轻泼辣的女士的说法，陈家店的面馆在大苹果城都开了一百多年了，当年帝国的贵族老爷还在的时候，都得老实排队和拼桌。你们算老几？

    斯托克扫了一眼餐馆内，刚想着便是再等二十分钟也是可以的，便听到有人在喊道：“赛尔迪老弟，这边。”

    他定睛望去，却是一位长须已经垂到了胸口，体型敦实壮硕的鄂博人。他穿着简朴耐磨的复合材料做得马褂，矿大的工装裤，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的是上了年纪的灰黑色。

    斯托克当然认识这位鄂博人大叔。他名叫哈德·黑蹄，乃是工程师会馆的成员，也是这次“丐版”星球工程的主要设计者。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成为工程师会馆在新神州星区的负责人。

    既然都是熟人，斯托克自然就坦然地坐了下来。他这才看到，黑蹄大叔面前的一个足可以用去当汤盆的大海碗已经空了，正在向第二个发起进攻。

    斯托克很是羡慕，对方的吃相很容易让自己联想到那个最让自己尊敬的人。他觉得，自己如果上了年纪还能有这样的好胃口，一定是因为一辈子都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看我作甚？光是看我，可填不饱伱自己的肚子。”鄂博老人的脑袋从大海碗上扬了起来。他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非常有神，明亮得像是一个年轻人。可另外一只眼睛，却跳动着机械一样的电子光。

    是的，这位鄂博老人是个义体人，至少他有一只眼睛和一只手是义体，就连鄂博人独有的角质层背甲也换成了坦克装甲材料。

    据黑蹄先生自己吹嘴，他在背部装甲里藏了两门蜂群导弹巢、一门弹力榴弹器、一门火神炮和一把光剑，真要遇到事，等闲可以对付一个全副武装的加强排。

    不过，很显然的，这种丧病的义体改造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当斯托克和科曼先生才吃了半碗牛肉面的时候，老鄂博人已经咕咚咕咚地把自己第二碗海鲜清汤面完全消灭了，甚至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咧嘴笑道：“赛尔迪小哥这次是立了大功，所以这顿应该我来请。陈小妹，再来两份香辣煎鱼，一只麻辣孜然烤兔，大份的烤牛肉卷饼！半打啤酒。我不要联盟的萝珊娜，就要咱们新玉门的清泉！”

    年轻的老板娘迅速向厨房的方向复述了一遍，随即忍不住道：“不是说鄂博人是吃不了辣的吗？结果每次看您都越来越重口了。”

    “因为劳资有个铁胃！”黑蹄先生摸着肚子哈哈大笑，又道：“对了，给所有人都加了一份啤酒，算在我头上！”

    餐厅之内的食客们纷纷欢呼，大声应和道：“敬黑蹄先生的铁胃啊！”

    如果是在帝都，甚至是在共同体这边的泰拉星区和地球，光是这句话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但在新神州这样的穷乡僻壤，大家都颇多桀骜不驯的海……游侠习气，义体人其实真的不少见。

    “还要敬我们的碎冰者斯托克！”黑蹄先生大笑道。

    “敬碎冰者斯托克！”食客们继续大声应和。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发生在白川星上的事，对一个用核弹开水库，又坦然跳到水库里冬泳的人，自然也是充满敬意的。

    赛尔迪·斯托克虽然经过了不少历练，但耻度始终不算高，听闻这话顿时便有点坐立不安了。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这外号却妥妥把自己衬得像是个仗剑除魔的超凡者，便诚恳地道。“这次工程，您才是设计者，而我只是执行下去罢了。”

    “啊哈哈哈，我只是设计了卫星的连接系统，计算了光照的角度，顺便还画了排水沟的路线罢了。好吧好吧，修个水库做缓冲确实也是我的主意。可是，用核弹修水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的。”老人摇手道：

    “这样真好，这些水道如果完全稳定下来，最多不过五六年，就会变成典型的冲击平原了。啊哈哈哈，赛尔迪小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人告诉过我，劳动者是需要解放思想的。只要解放了思想，方法总比困难多。如果挖不开，为什么不用当量解决呢？”赛尔迪笑道。

    黑蹄先生微微一怔，随即再次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你这位导师是个贤者啊！怪不得特伦德先生愿意合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