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二百八十八章 金城晚来秋（四十一）

    席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坐在床边的洛姬心中的警报开始越来越响。

    席勒站到洛姬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洛姬本能的向后仰，以至于不得不双手撑在床边才能维持身体的稳定。

    “很高兴你能清醒的认识你与你哥哥的关系。”

    这个席勒一开口，洛姬就明白他全身上下展露出来的每一个因子都是为了操控他人，心理学家是不会说出这么具有倾向性的话的。

    越是专业，越少下评判，他们只是理性的分析，谨慎的提醒，既不讲述自己，也不评价他人，而一旦他们开始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他们开始丢失专业性，将一切推向更利己的方向。

    洛姬抬眼看到了一双荒芜的灰色眸子。

    “我也很高兴你赞同我的做法。”

    “我想我并没表达我的赞同。”

    “那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洛姬无视了心中的警报，开始大胆的挑衅，“是想让我认为你的评价很重要吗？”

    “我必须提醒你一点。”席勒说：“你正在做的事情相当于往我的宴会之中投放一个极不稳定的定时炸弹，它随时可能毁灭一切。”

    “不会比你更容易毁灭一切。”

    席勒眯起了眼睛。

    回忆在洛基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他躺在地上，通过自己血液流淌的倒影，看到穿着西装的席勒闪到了塔莉亚的身后，并一瞬间就击倒了她。

    塔利亚被席勒抱了起来，放到了洛基隔壁的牢房，他什么也没说，皮鞋跨过小溪般的血液，只在最后离开时看了洛基一眼。

    没过多久，洛基就感觉到隔壁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了起来，衣服摩擦地砖发出的细微声响，通过骨骼传到他的耳朵里。

    洛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按着的伤口，那里还在流血，但已经好多了，于是他有些费力的坐了起来，而对面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作。

    “你还好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传来。

    “别说话。”洛基的英语带着显著的古阿斯嘉德语腔调，带有挪威语口音的英语听起来更加原始，比现代英语的重音更靠前，听起来更加平直和沉重。

    对方沉默了一会。

    “席勒？”塔利亚又吐出了一个单词。

    洛基没有答话，但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相信对方能够通过细微的声响在脑中模拟出他的动作，塔利亚也确实能，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你的伤口还好吗？”塔利亚又问。

    洛基有些气恼的叹了口气。

    很快他就听见塔利亚朝他这边的墙壁靠了过来，“听着，如果你有智慧也能沟通，就该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想离开这里只能借助你的力量。”

    “所以告诉我，做些什么会让你的伤口好一些？”

    “安静。”洛基说。

    他们就此沉默下来，但并没有保持很久，塔利亚明显有些焦躁，她说：“你打算就在这等着吗？等他来处理你？”

    洛基沉默着不回答，塔利亚的每一口呼吸都能感觉到过于冰冷的空气从她的上呼吸道淌进肺里，简直令她的心脏也冰冷到麻痹。

    “离我远点。”洛基接着说。

    塔利亚一动不动，于是洛基又有些气愤的叹了口气。

    塔利亚却笑了起来，她放低声音说：“有趣的男孩，你来自哪里？”

    “……阿斯嘉德。”

    塔利亚微微挑眉，然后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北欧神话中的天国。”

    “九大国度之一。”明显带着气恼的声音纠正道：“没有天国，只有世界树和英灵殿。”

    “你叫什么名字？”

    又是一阵沉默，但塔利亚并不打算放弃，她说：“非常不幸的是，我从我的一位朋友口中得知，捕获你的庄园主人有一些古怪的小爱好。”

    “如果他想让你死，他早就杀了你了，如果他想让你活，他就应该给你的伤口止血，但他将你放在这里，或许正是为了让你把血流干，为他的宴会呈上一道独特的美味佳肴。”

    沉默的空气中都写满了震惊，塔利亚几乎闻到了这种情绪的味道。

    “他想吃了我？”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塔利亚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说：“或许也有我，你明白一个宴会狂热者会愿意为令在场的众人对他的美味佳肴感到震惊而付出多少代价。”

    对方又沉默了。

    塔莉亚觉得很有趣，因为她虽然看不到对面的人，但却能从空气温度的变化感受到他的情绪，她不禁问道：“你是什么种族？北欧神族吗？”

    “没有北欧神族。”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更愤怒了，他说：“阿萨神族和冰霜巨人。”

    “听起来你是后者。”

    对方继续不说话。

    塔利亚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理解帕米拉了，其实虽然她对于北欧神话不是特别了解，但也没有无知到这种程度，奥丁那些事儿在西方文化圈还是比较出名的，就算没有仔细研究，也至少耳濡目染的听过。

    尤其是世界树和九大国度的设定，在所有神话体系当中也算是独树一帜，比宙斯那一派有趣之处就在于，神族内部分为许多种族，他们之间也会连年征战，恩怨纠葛可比奥林匹斯山上那点挂裤裆的事有意思多了。

    所以塔利亚其实在听到阿斯嘉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大概推出了对方属于哪一个种族，她这么说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激怒他而已。

    现在她知道帕米拉在用藤蔓拉着她的时候，伏在她耳边告诉她她愤怒的表情很好看时，语调中的笑意从何而来了。

    人类都有此类原始恶意，虐待和操纵他人精神与情绪的时候会获得微妙的快感，摆弄同类能让他们尝到权力的滋味，而权力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最重的毒瘾。

    父母控制孩子，老师控制学生，上级控制下级，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真言套索，那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摸着良心说自己没从这个过程当中获得任何满足虐待欲望的快感。

    塔利亚舔了舔嘴唇说：“别生气，我对此不是很精通，如果你不肯告诉我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

    空气温度急速下降，直到塔利亚开始有些呼吸困难，而后又缓慢上升，甚至连浮在地面上的冰雾都开始消散。

    “洛基。”他沉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塔莉亚有些惊讶的挑高了眉毛，竟然还是个神话中的知名人物，看起来应该不是神话中的完全体，而只是个青年。

    塔利亚记得洛基号称谎言与诡计之神，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会被席勒抓到这里来呢？

    塔利亚并不认为洛基能骗得了席勒，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尝试骗，但是失败了，而席勒被他惹怒，正打算把他做成一盘菜。

    不过如果席勒如此简单的识破和戳穿了洛基的骗局，那他恼羞成怒什么呢？

    或者也有可能席勒在某个环节或是某一部分受到了一定的欺骗，而后醒悟过来，才把洛基抓到了这里。

    他能骗得了席勒？

    塔莉亚感觉到了深深地好奇。

    听到对面塔莉亚呼吸频率的变化，洛基呼出一口气，在塔莉亚看不到的阴影之中，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希望惹怒我吗？”席勒低头看着洛姬，表情沉在阴影里，却并不显得黑暗和愤怒，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让卧室中的氛围更显沉重。

    洛姬撇了撇嘴说：“我听说，通常在这个宇宙活动的席勒脾气很不好。”

    “情绪操纵？”

    “更多的是因为你有仇必报。”洛姬收回双手抱在身前并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明知这一场宴会的重要性的情况下要把一个大炸弹扔进去，你一定会很生气。”

    “但你没想到你遇到的不是他。”

    “我不是很能搞懂你们之间的区别。”洛基很坦诚的说：“已有的信息太少了，我也很难从娜塔莎那里套出话来，只能根据已有的信息制定计划，你不能把这看作纰漏。”

    “我并无此意。”

    洛姬低下头思考着说：“虽然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托尔发生些什么会让托尔感到担心，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一些，但这终究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但如果我一个不慎得罪了你，这可就是关乎到宇宙的大事了，虽然是另一个人格，也必须谨慎对待，就算托尔不想关注我，尼克和其他人也会这么要求他的。”

    “显然你并不只是想让天平平衡。”

    “如果我能做到更多，为什么不呢？”洛姬抬起头直视席勒的双眼，眼中闪烁着光芒，在昏暗的卧室中亮得像颗宝石，把她美丽的面庞衬托得更加熠熠生辉。

    “我很少去主动报复什么人，准确来说，几乎不。”席勒摇了摇头，而后又看向洛姬，有些好奇的问：“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确保这一系列的计划不会真的带来严重的后果，所以虽然我会对你这么说，但其实那个愚蠢的二世祖已经被我关到空间碎片里去了，他并不会真的来这儿。”

    “毕竟这里有这么多超级英雄，如果他真的没头没脑的闯进来，又会引发一场大战，普通人死伤惨重，建筑物被夷为平地……”

    忽然，席勒的神色呆滞了一瞬间，而后眼睛重新聚焦，看着洛姬的眼睛说：“让他来。”

    “……啊？”

    “让他来，我教你如何获得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