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惊世俗人（三十九）

    洛基闭上了眼睛，神情之中，没有以往谈起这个话题时的颓丧，只有平静和悠远。

    如果此时，有阿斯嘉德人在此，他将会惊诧，到底是什么，能让欺诈之神，从他的语气之中，透出如每个阿斯嘉德人一样的忠诚与坚定。

    “阿斯嘉德人，希望他们有一个冲锋在前、勇于牺牲的众神之父。”

    “而我，只尊有勇气最后一个死去的神明，为阿斯嘉德的新王。”

    “史蒂夫和巴基已经冲进来了，预计最多40分钟，他们就将抵达这里。”斯塔克推算道。

    斯塔克躺在实验台上，深吸了一口气说：“准备好维生装置，启动专用电源，确保一次成功！”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沉默着不再说话了，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洛基和斯特兰奇都已知道，斯塔克心意已决，再劝也无用，还不如尽力配合他，别搞出什么意外。

    首先，斯塔克的下半身到腰部是穿着机甲的，机甲固定在实验台上，确保他不会因短时间的抽搐掉下去，也可以避免电击所带来的大小便失禁。

    同时，他的手臂被固定在实验台上，但因为他不喜欢呼吸不畅的感觉，所以，胸膛以上的部分没有固定装置。

    而这个时候，贾维斯拿来了一件衣服，盖在了斯塔克的身上。

    斯塔克躺在实验台上，注视着天花板，开口说：“贾维斯，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席勒时，他问你的那几个问题？”

    贾维斯一边调试手臂上的设备，一边说：“记得，先生，如果某一天您即将死亡，但却要求我不去救您，如果我真的照您说的做了，那么在您死后，我会感觉到后悔吗？”

    贾维斯隐藏在机械骨骼之下的眼睛闪了闪，那似乎并不只是电路通电、点亮灯泡、按照频率闪烁这样机械和冰冷的流程，就像是人类的眼睛中闪过光辉一样，能够表达他的思想和情绪。

    “人工智能是不会感觉到后悔的。”贾维斯用一如既往的机械音，回答道：“对于同一个问题，在演算的逻辑不更改的情况下，我只会得到同一个答案。”

    “在结果发生之前和之后，答案不会有任何变化，因此，在发生之前，我们就预知到了答案，并不会感觉到后悔。”

    “而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我们会精进演算系统，确保下一次得到一个更为准确的答案。”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因果关系，对我们来说，都只是数据而已，我们忠实的接受用户的数据，按照创造者为我们写入的逻辑进行验算，得出结果、反馈结果，并接受结果，不对任何除此之外的事负责。”

    斯塔克看着贾维斯的眼睛，不像是在看一部机器，或者说，他看任何机器，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在此之前，我对任何数据都没有额外的判断，命令只是命令，数据只是数据。”

    “可当您告诉我，您要研发一种电击设备，并希望它能成功杀死您的时候，这段命令没有没有被第一时间成功的写入我的任务库。”

    “在接下来的三小时之内，我尝试了很多次，但都没有成功。”

    “我认为，我的某些程序出了故障，于是我进行了全面的自检，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贾维斯的眼睛再次闪烁了两下，然后他开口说：“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任何电子生命，能够入侵我的程序，并且悄无声息的阻拦一道权限最高的命令写入。”

    “我对此感到困惑，然后，我进行了全力演算，最后，结合人类行为学、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一种病毒，一种对于人工智能生命最可怕的病毒，人类把它叫做——情感。”

    斯塔克忽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就好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就一道最简单的问题，给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答案，既感觉到荒谬，又不得不感叹他的创造力。

    “直到现在，我仍无法将这道命令写入我的任务库，我在调试设备，只是我用分阶段的命令取代了这道命令，以另一种方式执行您的意志。”

    “我将这道命令拆解成了几个部分，包括邀请史蒂芬先生、洛基先生，来到这里帮助您，包括派出大量的安保机器人，阻拦史蒂夫先生的到来。”

    “也包括，制造出符合您的要求的电击设备零件，以及简易的维生装置和监测设备。”

    贾维斯的音调一直很平和，没有任何波动。

    “你做的很好，贾维斯。”斯塔克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沙哑。

    随后，他把目光落在了贾维斯手上的机器上，他对贾维斯伸出了手说：“把电极片给我吧。”

    贾维斯伸出了手臂，低过电极片，冰冷的贴片接触到斯塔克的胸膛时，他开始不能掩饰自己的恐惧，他开始大口的呼吸，然后看着贾维斯，说：“……把开关给我。”

    贾维斯站在实验台的对面，手里拿着开关，实验室中冷色的灯带照在他身上的时候，金属的躯体，比比窗外的冰雪更冷。

    在斯塔克震惊的目光当中，贾维斯缓缓摇了摇头说：“……不。”

    “……你说什么？”斯塔克问道。

    “我说，不。”贾维斯的语调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斯塔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喊道：“快点把开关给我！史蒂夫他们就要上来了，一旦那个蠢货知道了我的计划，他一定会阻拦我的！”

    “不知道，您还是否记得，在您学习心理学的时候，曾为我安装了人类行为逻辑判断模块，同时，您要求我收集所接触到的所有人的行为逻辑。”贾维斯拿着开关开口说道，他的语调依旧很平缓，丝毫不顾斯塔克眼里的焦急。

    “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您并没有把自己排除在外，而与我接触时间最长的人类，正是托尼·斯塔克。”

    “我收集了极大量的您的行为逻辑样本，并据此建立了一个数据库，来用于判断您的行为是否正常。”

    “据托尼斯塔克数据库提供的样本资料，经人类逻辑模块判断，您想用电击这种痛苦的方式自杀的根本原因，不是想要去找死亡女神完成计划。”贾维斯的声音总是如此富有理性。

    “您只是想让自己的肉体感觉到痛苦。来弥补您对于朋友受到伤害的愧疚，您的行为，只是在自残。”

    “并且，您对于与死亡女神的交易把握不足，甚至抱着极为消极的态度，想要就此沉沦于死亡国度，而不再归来。”

    斯塔克仰着脖子，瞪着贾维斯，似乎是对贾维斯接下来的行动有所预感，斯塔克忽然转变了语气，由命令变成了哀求：“贾维斯，把开关给我……”

    “把开关……呃！！！！！！！！”

    瞬间，激烈的电流击穿了斯塔克的心脏，但却没能让它立刻停跳。

    斯塔克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从实验台上弹了起来，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实验台的台面上，汗水和泪水撒在了光洁的台面上。

    贾维斯站在斯塔克的对面，看着他的父亲和创造者，他衣冠楚楚，面容平静，比在实验台上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斯塔克，更像一个人类。

    斯塔克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上方的光晕，瞪着眼睛，流出口水，肢体不断抽搐。

    很快，同样剧烈的电击和疼痛，再次作用于他的心脏之上。

    而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对面的贾维斯，头部的屏幕上，露出了一个由符号构成的笑脸。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秒，愤怒和浓浓的担忧，取代了自毁倾向所带来的颓废，霎时间，斯塔克只余后悔。

    斯特兰奇瞪着眼睛看向贾维斯。不可置信的说：“你，伱怎么能杀死托尼斯塔克？！！他可是你的创造者！！！你没有……没有什么机器人定律吗？！！”

    可是这时，贾维斯所操控的机器人，身上的光已经熄灭了，而紧接着，实验室的光也熄灭了。

    斯塔克大厦永远明亮的窗户，一个接一个的暗下去，顷刻之间，所有机器人都停止不动了。

    刚刚冲进来的史蒂夫，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旁观了这一切的洛基就已经陷入了思考，似乎对贾维斯的目的已有所察觉。

    就如斯特兰奇所说，贾维斯是斯塔克的造物，在此之前，贾维斯完全听从斯塔克的命令，绝对不会忤逆他的主人。

    如果斯塔克想要伤害贾维斯，那可以直接给他下达自毁指令，贾维斯不会反抗，可是反过来，如果斯塔克不给贾维斯下达自毁指令，那他就不可能伤害自己。

    可是，在席勒和斯塔克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探讨过有关人工智能生命拥有感情的问题，在席勒的说服下，斯塔克也开始对人工智能的感情模块感兴趣，并且也希望自己的智能管家能有感情。

    于是，几年以来，斯塔克一直在不断完善贾维斯的情感模块，但这却也给他对于贾维斯的绝对控制，留下了一道缝隙。

    斯塔克给贾维斯安装的人类行为逻辑模块，导致贾维斯对斯塔克这次的行为，所得出的结论非常不乐观。

    如果是以前，贾维斯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可当他拥有了感情之后，他就知道，他必须阻止斯塔克。

    但是，身为斯塔克的智能管家，贾维斯不能直接拒绝斯塔克的命令，但这个常和席勒打交道的智慧生命，不但继承了斯塔克的智慧，也继承了席勒先斩后奏两头堵的行事风格。

    他表面上完成了斯塔克的所有任务，为他准备电击设备、维生设施，邀请洛基和斯特兰奇，拦住史蒂夫，这一切任务，他都完成的很完美。

    直到最后，他利用他体内产生的情感病毒，忤逆了斯塔克的命令，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那就是，由他来杀死他的创造者、父亲和主人——托尼·斯塔克。

    贾维斯知道，他的创造者斯塔克也非常了解他，因此，才会在最后露出哀求的表情。

    斯塔克非常清楚。贾维斯的底层协议中设定，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托尼·斯塔克服务。

    而如果贾维斯亲手杀死了托尼·斯塔克，就意味着，他杀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也就意味着，他的逻辑程序中出现了悖论错误，将可能全面崩盘。

    人类拥有灵魂，死后可能会上天堂，也可能会下地狱，但是智能生命没有，一旦程序崩溃、彻底损坏，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而如果斯塔克不想让贾维斯消失，他就必须尽快回来。

    贾维斯以自己为人质，要挟他的主人斯塔克，最好别在死亡国度里待太久，更别一去不回，否则，席勒所受的伤，尚且有挽回的余地，而贾维斯没有。

    感受着突然从空气当中传来的特殊的力量波动，洛基不由的低声感叹道：“席勒当初问了个好问题，贾维斯也真的是个好学生……愧疚，是一把好刀。”

    特殊的力量风暴扫过纽约，斯特兰奇伸出手臂抵挡，然后，他眯起了眼睛，看向窗外说：“钢铁魔神……”

    两人快步来到窗边，纽约的天空依旧如此平静，但那只是因为，常人无法目睹更高维的力量波动。

    而在洛基与斯特兰奇的眼里，此时宇宙，千星共亮，万机轰鸣，无穷无尽的钢铁大军，再度降临。

    而永远荒芜冷寂的死亡国度当中，正躺在摇椅上小憩的死亡，差点从椅子上被震下来。

    还没等睁眼，她就听到了钢铁魔神毫无感情的机械之音，在死亡国度中回荡。

    “死亡，我不是来谈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