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霸业的瞳孔微微缩紧。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完全无法观测到陆渊的行动轨迹,连高速移动下的残影都没有,就像是本就站在那里一样,无比的匪夷所思。
不过王权霸业很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也很清楚这种现象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的修为比他高!
这意味着对方的实力比他强!
而且还是那种强到了无法估算的强!
即便是刚刚,在他直面袁卯并与袁卯交手的过程中,他也能看见袁卯的身影,并且能够依照袁卯因高速行进所留下的残影来判断袁卯具体的运动轨迹。
因此,才能做到格挡,甚至是考虑反击等问题。
看到,并不意味着能阻挡。
但若是看不到,肯定是做不出阻挡等动作。
而袁卯半步妖皇的修为,在刚刚那个简单的问题中已经得到了准确的肯定,根本无需质疑。
所以...
“妖皇的修为...”
王权霸业喃喃自语道,声音中不由自主的夹杂上了几丝干涩;尽管难以置信,甚至是不愿意相信,但若是根据目前已知的消息进行分析,只能得出这个不可思议且唯一合理的答案。
只不过,人类天性上的诸多弊病之一就是喜欢去对一些极其危险的事情进行自我般的求证。
这个求证,求的其实不是证据。
而是心安亦或是心死。
能根据逻辑分析出来的,那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和证明,继续的求证,只不过是分析者的自我质疑罢了。
而在喃喃自语后,王权霸业显然也没有剥离这种天性上的弊病,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向站立于空中的陆渊,带着几分刨根到底的姿态,一字一顿的求证道:
“我说的对吗?!”
闻言,陆渊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答案无需多加解释。
妖皇的修为,是必定的。
要不然,他也不敢来南国。
鬼知道那位能把黑狐娘娘这位大妖皇打的跟条丧家之犬一样的三少爷,会不会突然出手按死他!
陆渊是个谨慎的人。
虽说他确实不喜欢谨慎,但考虑到前车之鉴所带来的经验,他还是决定这辈子要谨慎一点。
毕竟...
没有人能告诉他,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存在是否还能跨越时间帮助他,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打这个保票!
即便...
他很怀疑那位是自己的未来身!
但没有证据,最好不要随便怀疑。
更何况,目前的他很有可能是千千万万个过去身之一,若是每个过去身都需要未来身的帮助,那他凭什么保证,就一定能在千千万万个过去身中脱颖而出,获取到未来身的帮助?
因此,谨慎点还是有必要的。
但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隐瞒。
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他决定走出阴影,进入到光明中的那一刹那开始,就无可避免的需要暴露一部分的真相,用来塑造一个全新的身份。
而在一个全新的身份中,天衣无缝的逻辑绝对是重中之重,其次才是各种各样的信息。
昔年,妖王修为的东方孤月,凭借着被誉为灭妖神火的纯质阳炎,才勉强与放水的欢都擎天打成平手,足以从侧面证明,一气道盟的顶尖战力至多也就是这个水准。
尤其是,没有人清楚,欢都擎天是否是看在一气道盟的面子上,才给予了东方孤月这样一个名头!
有一说一,这个名头很不错。
力敌妖皇!
别的不说,就单单是把这个名头传扬出去,一气道盟内众多道士的精神面貌就会得到相当大的提升,人族被欺压多年的郁气也会消散不少。
可是,对于东方孤月本人来讲,这个听上去还算不错的名头,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羞辱。
这是胜者对于败者的肯定。
因此,虽然听上去好听,但确实是在无时无刻的向世人证明:东方孤月败在了欢都擎天的手下。
毕竟...
若真是平手,双方绝对不会以赋予的方式给对方附加名头,而是会在人妖大势的角度上做出缓和亦或是相互退让的举动,达到一个相对平等的姿态。
实际行动,要比空口白牙,来的更有说服力,也更能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与妖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而从南国这么多年以来,依旧我行我素的风格中,其余三个妖族的大势力也就不难明悟,当年的那场战斗是否真的是以平手而告终!
这也是一气道盟自当年一战后,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过可以宣传东方孤月这个名头的根本原因,也从来没有借着这个名头大肆的清扫妖族的根本原因。
没什么好骄傲的...
所以为什么要宣传?
宣传出去丢人现眼吗?
还是宣传出去,为了让东方孤月颜面无存?
既不能借此威名清扫宇内,亦不能借此威名振奋人心,没有任何价值的名头,没有宣传的必要性。
而在王权醉从东方秦兰口中套出来的诸多消息中,确实准确的肯定了陆渊击败欢都擎天的战绩,只不过对于交手的过程以及双方的修为,却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描述,甚至是连在几个回合之内取胜的这种重要性的消息,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记载,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因此,自然而然的,王权醉也就把陆渊认定成了一位妖王,凭借着精湛的控火技巧击败了欢都擎天这位毒皇。
有一说一。
王权醉的想法并没有错误。
她的眼界只到了那里,根据狭窄的眼界所收集而来的消息,并且用惯性的思维进行分析,只会面临一个错误的结果。
就像很多农民都觉得皇帝下地干活时用的应该是金锄头一样,狭窄的眼界与惯性的思维,决定了他们无法分析出一个正确的结果,但凡有人可以好好想想,其实就能分析出来:就连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老爷们都不用下地干活,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拿着金锄头下地干活!
因此,站在王权醉的角度来看,她的想法并没有错,逻辑也没有错,可惜结果错的离谱。
不过与主动思考的王权醉相比,其余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面具成员,才是彻彻底底的愚蠢。
尤其是杨一叹。
在与陆渊关系不错的基础上,从来没有关注过陆渊的修为,甚至是在听到这则消息之后,连下意识的回忆和反思都没有...
只能说,陆渊高估了这些人的智商。
不过,在有些时候,智商还是会重新上线的。
虽然难以接受这个答复,但王权霸业却并没有在这个答复上浪费大量的时间去进行无意义的纠结,而是在短暂的沉思后,开口问道:
“请问,妖皇的实力能做些什么?”
王权霸业没有提出“让陆渊自杀”亦或是类似的要求。
当智商重新上线后,他显然也看出了陆渊刚刚所言中的漏洞与退路,因此,无论是于情于理来讲,他都不应该提出这种绝对不可能被答应的要求。
所以,在这个时候,如何在规定的范围内最大化的利用这个要求,就是王权霸业想到的破局点。
可惜,他忘了,妖皇与妖皇之间的实力也是有差距的!
“你觉得,我都能做到些什么?”
挑了挑眉毛,陆渊没有回答这个具有很多不确定答案的问题,而是反手把这个问题扔了回去。
闻言,王权霸业先是一愣,旋即就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直至半晌后,才重新抬起头,带着几分试探开口说道:
“能让他们二人长出手臂吗?”
修复肉体的法术,纵观天下,也只有涂山的狐妖掌握,而且还不是每个狐妖都能掌握的。
因此,这与修为的高深与否并没有什么关联,并不是说修为达到了妖皇,就能掌握修复躯体的法术。
只不过...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一副强健的身躯还是会带来相当明显的帮助,重要性自然是不必多说。
因此,为了张正与牧神气二人的前途不断,虽然明知道这个要求会被拒绝,但王权霸业还是想试一试。
他受的伤,无所谓。
王权醉以及青木媛受的伤,并未伤及根本,只需要修养外加调理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余下的几个面具成员,虽说也在袁卯的攻势中受到了伤势,但大多数都是一些皮外伤而已,甚至都不需要调理,敷上点药草即可。
再不济,找个会治疗皮肉伤的道士,帮忙治疗一下,也就能恢复如初。
但唯有张正与牧神气这两位失去了部分躯体的面具成员,除了去涂山试着赌赌运气之外,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
因此,哪怕是明知道会被拒绝,王权霸业也将这个要求说了出来,然后保持着沉默站在原地,等待拒绝的话语到来。
不过...
“你们的运气很不错。”
听闻这句话,王权霸业顿时惊愕的抬起了头,看向站立于半空中的陆渊,似乎是在怀疑自身是否产生了幻听。
不过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让王权霸业放下了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转为了大难不死后的喜悦。
在此话脱口而出的同时,陆渊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四溅到地面上的血液与支零破碎的骨肉就脱离了地面的束缚,以百川归海的方式从地面上跃起在陆渊指尖的前方汇聚,而后凝结出两条虚幻的手臂。
“不要反抗。”
一边说着,陆渊平静的抬起左手,朝着满脸惊愕的张正与牧神气二人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拉,伴随着无法被王权霸业等人感知的波动,张正与牧神气就保持着满脸惊愕的神色出现在了陆渊身前。
而在他们的面前...
就是两条形状不同的虚幻手臂,于空中缓缓转动着!
当然,话虽是如此说的,但明眼人皆能看出来,就算张正与牧神气想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实力。
不过...
“粗糙的治疗方式。”
瞥了一眼张正与牧神气焦黑的伤口,陆渊的面色不由得微微一顿,旋即面无表情的呵斥了一句,手指于虚空中向下一滑,张正与牧神气两人焦黑的伤口处顿时崩裂,飘零的黑灰随风散去,新鲜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但还未等两者目露痛楚之色,两条形状不同的手臂就附着了上来,以血脉交融的方式阻止住了伤口处喷涌的血液,并将这些血液吞噬,而后将手臂内部原本的血液以等量的方式溯回,无声无息间,将原本被打破的平衡扳了回来。
张正断的是一臂。
包括大臂与小臂。
而牧神气断的则是小臂。
而且是以爆裂的姿态被打断的。
因此,在治疗的时候,陆渊也就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方法,一方面化解掉袁卯留下的杀气,并将张正的手臂进行修复,另一方面则动用水之权柄,将两人四溅的血液全部收回,并整理归纳,然后配合着生命的权柄将两条手臂完全复原。
总而言之,在这个过程中,陆渊用了两条权柄,才算是完美的将张正与牧神气的躯体修复如初。
因此,若是从表面上来看,并不能与涂山的斗转星移媲美,甚至还在无形之中差了一些;但若是从本质上来讲,斗转星移根本无法与陆渊此次出手间运用到的方式和规则媲美。
斗转星移,可以被看做是复制。
只要躯体没有完全的损坏,基本上都可以通过复制的手段进行修复,而且能修复的完好如初。
省时省力。
只不过,若是心脏被破坏了,亦或者是大脑被彻底粉碎了,即便是斗转星移也是无效的!
人,永远不是对称的。
天地万物,除非是人造物,否则都没有永远对称的生灵存在,更没有十全十美的生灵存在。
因此,像复制这种方式,陆渊觉得并不应该作用于人体身上,而是应该作用于一些非天地创造出来的东西上。
左手与右手相同吗?
相同。
但也不相同。
从外表上来看,是相同的。
但若是归根结底,是不同的。
骨骼、筋膜、细胞,乃至于一些更微观的层面上,左手与右手肯定是不同的,因为心脏的位置也是有偏向的,所以生灵都是偏心的。
因此...
“完事了。”
难度大归大。
但没有人规定当强者出手时难度也依旧是一样大。
修为强悍的优点就在这里。
法力足够多,使一半扔一半都够用。
仅仅是片刻后,陆渊就已经确认了张正与牧神气的躯体恢复如初,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举止间丝毫看不出吃力亦或是疲劳的迹象,陆渊一边淡淡的诉说着这个事实,一边瞥了一眼某只倒霉的八眼怪,目光微动间已是明悟了这里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某位倒霉蛋,今天再次撞上了霉运,摘星楼还未彻底建成,结果又被王权霸业等人摧毁了。
“账本。”
陆渊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后在下一刹那就出现在了毒夫子的身前,看着面前这只泪流满面的八眼秃头男子,眼角不由得一抽,刚刚涌到嘴边的安慰也瞬间消失不见,伸出手往上虚虚一抬,就将这个八眼秃头男子从地面上扣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
听见这令妖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毒夫子自然是不明所以,愣了半晌,才颤巍巍的开口问道:
“什么账本?”
闻言,陆渊心累的叹了口气。
思绪太过于跳脱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现在一样,他还得浪费一些精力用来解释这句话。
但不解释显然是不成的。
时间不等人。
他来此地,最多停留三四个时辰。
多了的话,西域那边容易起变数,虽说在临走之际他把所有正在反抗的妖怪全部灭杀了一遍,但有些东西不是单纯的灭杀就可以灭绝掉的。
一但被有心人引领,很容易造成星火燎原的景象。
而为了避免这种景象的出现,那就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把这种景象出现的节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而三四个时辰...
已经足以将西域搅得天翻地覆了!
在大乱即将开始前,他必须要及时的赶回西域,并且一步步的推动这个漩涡继续的扩大下去,直到某位妖皇出世,与他当众拼杀一场,而后聚众妖之望,彻底的将星火燎原的趋势灭杀在摇篮里,才是西域和人族最好的结果。
而人族这边...
在西域的事情完结后,他还要腾出手来以雷厉风行的姿态,将那些人族中的败类灭杀掉。
如此,一统的概念,才能彻底的在这个世界中根治下来,而他才可以放手去追寻更高的境界。
因此,归根结底来讲,他手里可用的时间真的很紧迫!
所以...
有话直说为好!
“你建造摘星楼的账本,拿出来,我与你们的陛下会督促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类们,给予你赔偿。”
“虽说时间上肯定是晚了些,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及刚刚这些人类受到的教训的份上,此事揭过,可否?”
陆渊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面前这位八眼秃头男子脸上决堤的泪水猛然止住,然后带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欣喜,开口慌慌张张的应下:
“可!”
“没问题。”
“小妖在此,多谢妖皇您为小妖主持了公道。”
别说是已经承诺了给予赔偿,就算是不给予他赔偿,看在刚刚那些人类被这位妖皇身旁的侍女爆锤的场面上,他也不敢在此事上抱委屈。
更何况...
哪怕那些人类没被爆锤,单看在这位妖皇说出“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句话的份上,他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啊!
妖皇啊!
还是打败了陛下的妖皇啊!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若是这位妖皇的性格不讲理些,甚至完全可以击杀他然后把过错推到他的身上!
毕竟...
这位妖皇是人类!
偏向也是应该的!
但当这位妖皇站在他面前,对这件事做出无比公正的判决时,毒夫子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人族的妖皇,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折服了他的内心。
气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越是具有大气魄者,身旁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追随者,而且大多数都是至死不渝的追随者。
而若是简单来讲...
就是将人格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而人格魅力这种东西,是可以征服所有生灵的,即便是不同种族,但只要具备基本的思考能力,就会被强大的人格魅力慢慢折服。
陆渊从没想过去折服一个非自身下属的妖怪,但有些事,偏偏就是以一种巧合的姿态发生;而这些东西,即便是陆渊,也是没有办法感知到的。
因此,在取得一方同意的基础上,陆渊从虚空中拎出一摞账本,无视掉欢都擎天懵逼的目光,将这摞账本摆在了王权霸业等人的面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你们应该庆幸,你们没有在这片土地上造成任何生灵的死亡,因此,你们只需要赔钱就可以了!”
“谁毁的楼,我不管。”
“这笔账,你们得包!”
“明白?”
陆渊的话音未落,李去浊就哭丧着一张脸将翻到末尾的账本举了起来,带着几分委屈哀嚎道:
“赔不起啊!”
“我们没钱啊!”
“谁知道他修一个楼要这么多钱?”
“就算是把我们卖了,我们也赔不起这么多的物资和钱啊!”
轰!!!
强大的威压瞬间爆发,将李去浊牢牢的压在了地上,除了袁卯还能凭借着自身修为硬抗以外,除了欢都擎天出手护住了欢都落兰以外,余下的所有人与妖,皆被这阵突然爆发的威压硬生生的压在了地上,纹丝不能动。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急躁,忽视掉某位悲催的八眼秃头男子被牵连,陆渊幽幽的目光从每一个面具成员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去浊的身上。
“我最后说一遍。”
“谁毁的楼,我不管。”
“这笔账,你们得包!”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怎么包,那是你们的事!”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自己挣钱也好,向你们家里要钱也罢...”
“总之!”
“钱!是一定要还的!”
“别逼我撕破脸皮!”
“也别让你们李家,因为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受到我的针对,并且消耗她攒下来的情分!”
幽幽的话语中,并没有充斥着冰寒刺骨的杀意,但言语中的威胁以及决然,却让每一个面具成员都不寒而栗。
弱者的威胁,叫哀嚎。
强者的威胁,是审判。
陆渊懒得与这群猪队友浪费口舌,看见没有人提出抗议后,也就收起了威压,对着欢都擎天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搭在袁卯的肩膀上,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龇牙咧嘴的李去浊和面具众人,以及满脸无辜的毒夫子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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