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一鱼两吃，婴戏罐（中）

    “林老板，你上手看看。我保证东西还是那东西。绝对没玩，偷梁换柱那一套。”

    邱老板的大手一把抓在罐口，一下子将这大罐整个提起，随后又轻轻的放到了桌面中间。那个位置原本有个水晶的烟灰缸，也被他用手肘拨到一边，给罐子腾地方。

    “咱们也打了那么久交道，你的为人我还是信的。”林轩笑着恭维了一句场面话。

    等邱老板把罐子放好，松了手。林轩才再次一手抓罐口沿，一手托罐底，拿在了手上，细细查看起来。

    瓷器有明看成化，清看雍正的说法。足可见成华瓷器精美。

    眼前这个罐子，虽然不是举世闻名的成华斗彩，但也是成化青花瓷中的精品了。

    这个大罐，直径有30多厘米，符合成化瓷器器型圆润丰腴，釉质洁白细腻的特点。器身上是婴戏图，几个儿童形象逼真灵动，画工精细。

    所谓婴戏图，就是小孩子玩闹的场景，是华夏最古老的人物画之一。婴戏图最流行，最繁荣的时期是在宋。

    原因说起来不但可悲，而且残忍，概括起来就是“生不举子”四个字。

    这四个字的意思是，生下孩子，却不养！孩子生下的第一时间，父母就遗弃或者溺死，而且是不管男女！

    重男轻女，在那时候不存在的，杀起孩子来，一视同仁。

    苏轼被贬黄州时，曾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写到“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福建当地的县志也有“闽人不喜多子，以杀为常。”的记载

    苏轼生活的时期，大体还是宋朝的强盛期，强盛期不举子的情况就如此严重，乱世可想而知。

    由于杀婴的行为太过泛滥，已经影响到国运，宋朝的士大夫阶层于是出台了大量的政策法律保护婴儿，同时为了宣传人丁兴旺、多子多福则家业繁盛的观念，便在各种器物上绘制婴戏图作品，以做宣传。

    而在瓷器上出现婴戏图最多的时期，则有两个时期，一个是明成化，一个是在清康熙。

    康熙朝，是因为康熙儿子多，婴戏图正好能拍康熙马屁，寓意多子多福嘛。

    而成化时期婴戏图瓷器多，原因与康熙相反，是因为成化皇帝一直没儿子，制作这种瓷器有祈福的意思。

    至于成化皇帝为什么没儿子，估计读过点野史，看过点相关电视剧的都会觉得原因是，成化皇帝独宠万贵妃。

    野史不可信，电视剧一般也是改编。

    但是这次，还真不是电视剧和野史故意编排，恶意揣测万贵妃。

    成华皇帝登基时才19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登基第二年，万贵妃就怀上了，但是当时这女人已经37岁，那孩子在母体的时候就先天不足，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到成化5年，成化皇帝有了第二个儿子，但也只活到三岁，野史记载疑似被万贵妃所害。

    第二年，他的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明孝宗，朱祐樘秘密出世。

    为了防止万贵妃的迫害，朱祐樘直到5岁，也就是成化11年，才认祖归宗。

    而神奇的是，朱祐樘在次年被立为太子，自此之后，几乎每年都有新的皇子出生，到成化皇帝死前，他足足造出了10个皇子。

    所以，后世史学家比较一致的猜测是，成化12年，太子确立，万贵妃当时已经47岁，彻底没了生孩子的希望，所以才停止了对后宫的侵害，后续的皇子才能顺利出生。

    一幅婴戏图，背后就隐藏了何其之多的历史和文化。这也是为什么国人会对文物如此痴迷的原因之一吧。

    “齐鸣，你也给看看。”

    在齐鸣思绪飘远的时候，林轩已经鉴定完，他能确定这就是之前的大罐。但齐鸣都跟来了，自然也要给他过一手。

    齐鸣也没拒绝，伸手拿起，真假年代，他已经用望气术确认了，没问题。他现在看的更多的是工艺和它的艺术性。

    成化朝的青花瓷分前后两个时期，前期青料用的还是跟元青花一样的苏麻离青。

    但是这种青料，当时已经很稀少，到成化中后期已经枯竭，所以中后期成化青花的青料就换成了，江西产的平等青。

    平等青和苏麻离青的成品，色差很明显，平等青发色淡，蓝中闪灰，像是油墨入水有种晕开的感觉。

    苏麻离青发色浓艳，蓝中透亮，贵气逼人，这种分别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一眼分别。

    齐鸣手上的大罐，是成化民窑，虽然是精品，但用的还是平等青。

    “老板，那边的小姐想退货，找您过去一趟。”

    就在齐鸣欣赏的时候，店员忽然进来，向邱老板请示。

    齐鸣抽空看了眼，是有个女人提着束花站在店门口，朝他们这虎视眈眈的瞪着眼。

    “小哥，你慢慢看，我去去就回。”邱老板笑着招呼了一声，就站起身。只是他刚刚椅子拉的太靠前，他又胖，这一起身就磕到桌沿。

    这桌子是塑料的分量很轻，他这一碰，人没事，但是原本为了腾地方被放到桌边的玻璃烟灰缸摔了下去，乒乓一声，摔了个粉碎。

    这声音，吓了几人一跳，还好齐鸣手拿的很稳，罐子没被吓得砸地上。

    “抱歉，抱歉，小何你收拾下。”邱老板谄笑着，向齐鸣和林轩告罪，随后吩咐一旁的营业员收拾。

    “没事，反正摔的也不是罐子，你先忙，忙完咱们好签合同。”林轩回应道。

    道过歉，邱老板就跑去了店门口，对着那女人赔着笑脸，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也难为了这么个彪形大汉能拉得下这脸面。

    最后，邱老板似乎是接受了对方退货的要求，重新包了束花，才把人给送走。

    处理完事，邱老板叹着气，坐回了桌子边。

    他应付顾客的功夫里，齐鸣也鉴赏完了，那个大罐再次被放回了桌子中间。

    “邱老板，没想到你脾气还挺好啊。”林轩笑着调侃了句。

    “唉~开门做生意，没办法，更何况这两年生意难做。你们不也是？那么大的古董店，为了个罐子，不也得巴巴的跑上门。”

    说完这话，似乎是为了缓解郁闷，他掏出了支烟，笑问道“不介意吧。”

    “没事，你抽着。东西我俩都看过了，没问题，正好你边抽，咱们边谈个价儿。”林轩道。

    啪嗒一下，打火机声响起，邱老板点上了支烟，吸了一口后，才皱着眉道“价格不就90万嘛，跟杨老师都说好了的。“

    林轩摇摇头“我爹说的是最多90万。意思是不能超过90万。“

    邱老板眉头皱的更紧，脸上横肉都挤在了一起“林老板，别这样，你们那么大个店，还缺我那仨瓜俩枣嘛？“

    “在商言商，这年头生意难做，这可是您刚说的啊。”

    邱老板苦着张脸，手指头一抠，下意识的想弹下烟灰，但桌上的烟灰缸刚刚摔碎了，于是他停下了手上动作，朝着营业员喊了句。

    “小何，替我把里头的烟灰缸拿出来，记得多倒点水。“

    “好咧。“

    吩咐完营业员，他再次跟林轩讨价还价。

    杨朝明吩咐时是以林轩为主导，所以价格方面，齐鸣没作声，就在一边看着。

    没一会儿，店员把一个圆形的烟灰缸拿了过来，里面还倒了一半的水。

    在店员拿东西的功夫里，价格也谈拢了，88万8，图个吉利。

    按照流程，林轩拿出了合同，签字转账，事情办的挺顺利。

    “邱老板，钱没问题吧。那东西我拿走了啊。”林轩说完，将大罐重新装盒。

    “嘿嘿，不愧是杨老师的店，办事就是爽利，下回要是还有东西，也找你们。”

    “行，真要有下次，我给你报的价，绝对比市面上高个1成。”

    林轩说着漂亮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淘的到真正有价值的古董，所以想做下次生意，机会不大。

    真要有下次，加一成就加一成，报价的时候先压一成就行了，这招还是跟马爸爸的双十一学的。

    漂亮话也说了，合同也签了，钱也付了，林轩就想起身，但他的身子忽然一顿，他诧异的看向齐鸣，不明白买卖都完成了，还拉着他干嘛。